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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.23√〔修〕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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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,這是她第一次見他,內心是熟悉的,但是感覺是陌生的,好像眼前是個毫不相幹的人,那種時光的洪流隔開的陌生感撲面而來。

“邢女士,我覺得你叫我莊衍會更好一點。”他開口,聲音是冷的,手下的動作不停,“我們沒熟到那步程度。”

“我是你媽媽!”這話說出口邢嵐有一瞬間的不自在,可這是事實,“無論你承不承認,懷胎十月養你到四歲的人是我,無論如何,我覺得你都沒有資格這麽和我說話。”

“是嗎?”莊衍的筆頓了下,帶出一大片汙點,他頓時覺得煩躁,一把扯下來,揉成一團,投擲了出去。

斜著眼看對面的女人,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,他童年時朝思暮念的一張臉,如今只剩下陌生和抗拒,“如果拋棄一個四歲大的孩子,十幾年來不聞不問的母親算個好母親……不,算個正常的母親的話,或許我現在可以毫無芥蒂地叫您一聲媽,可顯然,我不是那麽大度的人,也並沒有太高尚的情操,所以抱歉,邢女士,你還是趁早走,我們彼此都可以留點兒臉面。”

邢嵐很累,不想費力做無謂的解釋,她從包裏取出一份文件,薄薄的幾張紙,她用畫板上的夾子把這幾張紙夾在畫板上,目光落在那幾張紙上,並沒有去看莊衍,她說:“的確,我不是個好母親,但你依舊衣食無憂,也沒什麽可抱怨的,我對你來說,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,你可以不喜歡我,都無所謂,但我不欠你的。”

窗開著,有風刮進來,吹得紙張來回翻動,上面的字清晰可見——財產轉讓協議書。

“這是我的全部財產,就當補給你的撫養費!”邢嵐站起身,把包攥在手心,“就這樣吧!”

就當一個了結。

她轉身離開,高跟鞋踩在地板上,嗒嗒作響,走到門口的時候,她聽見紙張撕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回頭的時候,莊衍在冷漠看她,“昨天淩晨一點鐘,博瑞董事長裏維斯發布聲明將與太太卡羅琳解除婚約,並狀告對方婚內轉移財產累計達數千萬,邢女士,我完全不想去猜你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思把這筆財產送給我,我只想告訴你,不需要,我和爺爺最窮的時候,媒價大漲,冬天連火爐都不敢燒,手上都是冷水泡出來的凍瘡,那時候我多想你能出現,哪怕拿一百塊錢給我們,可是沒有,現在我可以自給自足,買得起大部分我想要的東西,你突然出現給我一筆錢,你覺得我會高興嗎?或者感恩戴德?”

“這筆錢是幹凈的。”邢嵐的眉頭皺著,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,悶地透不過氣來,“說到底你還是我的兒子,你放心好了,我不會害你。”

莊衍輕聲呵了句,“對不起,我沒法對你抱有任何信任,十六年前,我曾一心一意地相信過你,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。現在……我做不到去相信一個在我這裏毫無信譽可言的人。”莊衍的聲音很平靜,對他來說,最痛苦的時候早就熬過去了,現在再怎麽樣,都無關緊要了,“好了,你可以離開了!邢女士!”他把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,仿佛這樣就能和她劃清界限似的。

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,“你對秦思妍做過的事,這筆賬,我一定會跟你算。”

說到底還是年輕,一點點心思全寫在臉上,表現在言語裏,邢嵐覺得好笑,又有點悲哀。

邢嵐走出去的時候,外面陽光正好,像很多年前莊建寧辦喪禮那天,天是藍的,雲是白的,一切顯得安靜而祥和,只有一顆心,盈滿死寂。

她想起剛跟裏維斯的時候,她買了冬蟲夏草提著一箱又一箱的保健品回去探望父母,卻被父親拒之門外,他說:“我沒有這麽不知廉恥的女兒。”

原本被喜悅漲滿的心,被一瞬間放空,她木著一張臉看他,諷刺說:“有其父必有其女!這沒辦法。”

在她們那個小地方,死了丈夫的女人是可憐又可悲的,懷孕回娘家的她更是整日被人議論,母親勸她把孩子打掉重新嫁人,父親每次喝完酒就破口大罵,說她寄生蟲,喪門星,倒黴鬼,她有時候躲在屋裏,一整天都不願意出來,有時候她真想離開,但是她不敢,在家至少還有人照顧她,她沒有錢去住月子中心,為了討好父母,她把莊建寧留給她為數不多的錢,多半都留給了準備買房結婚的弟弟。

每天面對的都是流言蜚語和周圍人無端的猜測,甚至有人說她死了丈夫是因為克夫,她明明知道這言論有多荒謬,可無法去反駁,因為沒有人會去聽,她也堵不住悠悠眾口。

她的產後抑郁癥很嚴重,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,有時候做決定很容易,難的是後續無窮無盡的艱難,她決定生下孩子的時候,以為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心去面對一切未知和風險,她懷著崇高的信念,覺得自己像個女戰士一樣在和命運做鬥爭,可是結果是什麽?她忍受了無數的屈辱,背後趨勢她的一切卻是如此荒謬,愛情,狗屁的愛情,天知道她得知莊建寧的那些事的時候,她的世界是怎樣的,是扭曲的,是撕裂的,讓她忍不住笑,笑完之後又哭,她覺得荒謬透了。

她花了好久才能讓自己不去想那些,她認識了裏維斯,她有了錢,她以為她可以昂起頭挺直身子,結果換來的就是一句“不知禮義廉恥!”

去他的禮義廉恥!

這世界從來就對她充滿惡意,滿滿的,都是惡意。

小助理進去的時候,莊衍趴在桌子上,不知道是累了,還是哭了,小助理不敢叫他,他的脾氣一向不太好,以前就經常對思妍姐發脾氣,最近思妍姐走了,他倒是沈默了許多,也不怎麽發脾氣了,可這個時候,她也不敢上去打擾他。

就這麽等了大約有十分鐘的樣子,他才直起身,仰著臉盯著天花板看了會兒,才轉過頭對她說:“有事?”

“明信片!”小助理顫顫巍巍地說著,莊衍猛地站起了身,把明信片拿在手裏,還有一張秦思妍的照片,背面是娟秀的字跡,寫著酒店地址和她下個航班的時間,那個字跡不是秦思妍的,應該是安安的。

至於安安為什麽知道,莊衍無意去猜,他只是看著那行小字,緊緊地盯著。

莊衍靜了幾秒鐘,說:“《殿下》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,交給其他人去做,我有事需要出國一趟。”然後快速地穿上外套,揣著錢包和護照往外沖,小助理跟出去的時候,只來得及聽見他坐上出租車對司機說的話:“去機場,麻煩快點兒!”

出賣好閨蜜的安安同學一點也沒覺察到良心上的譴責,因為她正在糾結該怎麽把景博軒介紹給她的“養父養母”們。

安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,十分擔憂地對駕駛座上的人說:“你真要挨家去拜訪嗎?”

景博軒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,他們要回c市和平街,已經上了高速,從a市到c市,需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,而他們已經走了二十分鐘了,在這二十分鐘裏,同樣的話自家媳婦兒已經問了不下十遍了。

他無奈地說:“所以你有什麽好的意見嗎?比如送什麽禮物,把喜好告訴秦森,讓他去準備,他這會兒差不多已經到了。”他覺得有必要轉移一下她的註意力了。

“從和平街01號到40號,一共四十戶人家,三家空房子,兩處旅游景點,相當於你要拜訪三十五戶人家。”安安板著指頭算了算,叫了聲,“天哪!”

每次她回去每家都拜訪要花費好多天,正式的拜訪,聽起來好可怕的樣子。

而且,安安莫名有點緊張,上半年回去的時候回去,叔叔阿姨姑姑姥姥們還在攛掇著讓她去相親呢!

景博軒看她那副樣子,頓時笑了,“你不是說每家都相當於你的養父養母嗎?岳父岳母們,我總該去拜訪一下。以前是我沒考慮周到。”

這件事的起因是沈春和小妹妹,那個為景萱設計婚服的設計師,景萱特意在婚禮現場感謝了沈春和,現場有不少媒體,記者們聽說設計師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姑娘,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噱頭,紛紛逮著機會去采訪。

然而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是,沈春和拒絕了采訪,並且告訴記者,“我是來參加婚禮的,無意推銷自己,所以采訪就不必了。”

不少人特意去查她的資料,但是一點信息都沒有,知名設計師行業,根本沒有沈春和這號人。

猜測的多了,就變味兒了,多多少少帶點偏頗和惡意。

安安緊張地不行,實在是怕給小姑娘帶來不好的影響,畢竟當初是她主動把沈春和介紹給景萱的。本來出於好意,如果變味了,她會自責死的。

跑去求景博軒,然後他安排了一場采訪,是他旗下的媒體,不會亂寫亂說話。

沈春和的話很少,就解釋了一下為什麽會給景萱做禮服設計,“首先,我沒有要趁機成名的意思,我還是個學生,目前大學在讀,專業也不是服裝設計。對我來說,禮服設計和制作是我的愛好,我出生於縫紉之家,世代靠這個生活,從六七歲開始學著打樣到現在,我自認算個匠人,至於設計師,不敢當,感謝景萱姐和姜寒老師不嫌棄。……另外我設計禮服只收了材料費沒有別的意思,我家裏只有我祖母和我兩個人,守著一家裁縫店,生活並不是很富裕,很多大的開支都是安安姐幫我,我很感激她,也願意為她做力所能及的事,只是因為這樣。”

然後景博軒問安安,“成天省吃儉用,錢都花在別人身上了?”他捏捏她消瘦的小臉,“自己都顧不住,還去管別人。”很多次見她,她都是一副能省則省的樣子,對別人卻總是大方得很。

安安據理力爭:“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,從小到大,沒有他們,我早就餓死啦,對我來說,和平街的人,每個都是我的養父養母。”

景博軒點頭,最後說:“哦,那我得去拜訪一下岳父岳母們。”

安安本來以為他開玩笑呢,早上被她拖出來帶到車上的時候,她才反應過來,來真的啊!

回過神來,安安唇角抽了抽,對著景博軒說:“好吧!乖女婿,加油!”

他勾了勾唇,喲,越來越膨脹了呵?

路況良好,景博軒騰出一只手把眼罩扔給她,“累了休息一會兒,到了叫你。”

安安把眼罩戴上,閉著眼默默思考到底該準備什麽禮物才好。

還真有種回娘家走親戚的既視感。

想著想著最後真的睡著了,再醒來的時候,已經下了高速,路邊的街道開始熟悉起來,安安又開始緊張了,“我們今天先找個酒店住下吧!明天再去拜訪好不好?”

“要緊張也是我緊張,你緊張什麽?”景博軒笑著看她,連著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他已經很疲累了,卻被媳婦兒那副樣子給逗笑了。

“那你為什麽不緊張?”安安不服氣,為什麽她要緊張。

“反正媳婦兒娶回家了,我緊張什麽?”

這副反正我已經吃到嘴了我不怕的樣子真是欠揍的很。

安安哼了一聲,不理他。

好氣哦!

39|3.7√

c市和a市緊緊挨著,但是風土和人情有很大的不同,a市是個富人集聚的地方,據說從街道上隨手抓一個人,就能抓到百萬甚至千萬富翁,當然,這只是個誇張的笑話,但它的確從骨子裏就流淌著高貴的血液,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,整個城市都顯示井井有條,車道、商場,公共區域永遠得體而莊重,像擰緊了發條的機器,精確而嚴謹地轉動著。

在a市總會有一種壓迫感,高高的大樓,縱橫交錯的城市交通,每一步都被嚴謹的規劃著,像是軌道裏的列車,永遠呼嘯著向前,不能停下來,也不敢停下來。

那裏是最適合白領精英們的地方。

但c市不同,它總是懶洋洋的,沒有那麽多的摩天大樓,也沒有立體環繞錯綜覆雜的交通線,天空顯得遼闊,雲層浮動的時候,有成群的鳥從城市的高空中飛過,城市內部永遠是郁郁蔥蔥的,有時候處在街道裏,恍惚讓人覺得是在蔚然的山林,有山有水,古城遺跡錯落其中,整個城市是溫吞沒有脾氣的,像是躺在冬日暖陽下曬太陽的老人,滿臉都是慈祥溫和的笑意。

安安踏進和平街的時候是下午,金色的日光鋪展在被磨得發亮的青色石板路上,兩側高大的梧桐樹的葉子已經變成斑駁的黃色,有老人坐在矮矮的石臺兩旁下象棋,星期天,小孩子滿街亂竄,嘻嘻哈哈的笑鬧聲混著大人偶爾的叫喊斥責聲,到處充斥著俗世的煙火氣兒。街道很窄,南北向,只有不到四米寬,處在兩側的人站在自家門口可以輕松和對面人交談。

這是條半商業的街,每家每戶都經營著小生意,但是少了點生意人的精明和朝氣,這條街更是懶洋洋的,比如安安此時站的入口處,門牌是40號,一家賣毛筆的,店主是個老爺子,每次進去他都在寫毛筆字,堆疊的宣紙有半人高,散落在屋子各處,過年的時候,家家戶戶的春聯都是他幫著寫,字體遒勁,透著風骨。

他整日開門營業,但是顧客寥寥,一年到頭也賣不出幾支毛筆,但老爺子似乎從來都不發愁。

它對門的39號是個空房子,現在改成了公共廁所,政府把它改造成了白色的小洋樓,男女各十個坑位,進去上廁所的時候,會有語音系統提醒你各項註意事項,關門啦,廁紙在哪裏啦,記得沖廁啦,還有循環播放的音樂和電臺內容,處處透著高科技的洋氣,和這條街一點兒都不搭,但是大家還挺喜歡它的。

這裏的人對任何人事都有著驚人的寬容力。

景博軒的黑色賓利停在路口,秦森等在那裏已經很久了,他從一輛加長的房車裏走下來,沖著安安和景博軒打招呼,“總裁,太太!”

安安有些緊張地攥著三木兄的袖子,“你買的禮物呢?讓我看一看。”

“放心了太太。”三木兄拍著胸脯,“我辦事你還不放心?”

安安轉頭過去看景博軒,“女婿,你的岳父岳母們都很好客,我們每家過去拜訪,沒有十天半個月完不成的,你是要在這裏住下嗎?”她深深覺得這是一個完不成的事,畢竟他作為一個董事長兼ceo,時間上沒那麽充足。

安安覺得緊張,也說不上為什麽緊張,就是心跳加快,口幹舌燥。

“吶,岳父岳母們可不管你是誰,有沒有錢,要是禮數不周到,照樣被嫌棄的!”安安十分擔憂地看著景博軒,扯著他的袖子,有種買了一件自認為美得冒泡的衣服,生怕被別人說不好看的感覺。

c市人重禮節,總覺得一個人的品質,體現在最細枝末節的地方,景博軒哪哪都好,卻是自幼受精英教育,商人思維,萬一聊不來怎麽辦!

這個時候,錢不頂用!糖衣炮彈用多了,估計還被打上滑頭的標簽。

“景太太,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,主修心理學。”景博軒一本正經的說:“相信我,嗯?”然後扯著她往前走。

“啊?”心理學哦,可是……“你不是學工商管理嗎?”

安安顛兒顛兒的跟上去,“難道我記錯了?”

“嗯,你記錯了,乖,告訴我,街上有沒有管事的人?就是說話大家願意聽的。”

“啊,有,沈祖母,就是春和的祖母。”以前是個地主太太的女兒,上過私塾,算個知識分子,眼界和見識都有,是個話事人。

景博軒按著一臉傻麅子樣兒的安安的後腦勺,拖著她往07門牌號去,“走了!”

路上遇見不少人。

“安安回來啦!”

“邊兒上是男朋友?小夥兒面相好啊!”

“誒呦,我們安安可回來了,今兒個晚上來家裏吃飯啊!”

……

安安一一應著,景博軒也禮貌應和,全程表現良好,大家似乎都挺喜歡他。

安安緊張不安的心終於有些緩和了,她這會兒大約明白自己緊張什麽了,一方面害怕大家不喜歡景博軒,一方面害怕景博軒被人琢磨會心裏不高興。

因為在乎,所以總想處處圓滿。現在看來,似乎局面挺好的。

一群小孩子追著安安喊姐姐,喊景博軒姐夫,喊得景總心情甚是愉悅,讓三木兄挨個兒把紅包發出去,小鬼頭們拿著紅包很乖地說謝謝姐夫,然後嘰嘰喳喳地跑了。

景博軒帶著媳婦兒去拜訪了沈祖母,沈春和請了假還沒回學校,也在家。

免不了一陣寒暄,安安發現景博軒這人太鬼了,哪怕是和老太太,也能找到話題,兩個人從□□聊到三年□□,又從饑荒聊到改革開放,從俄國革命到第二次世界大戰,話題高度跳躍,一片其樂融融。

作為一個幾十年不間斷看新聞的老太太,對歷史和國際形式的見解在這裏幾乎沒有人可交流,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共鳴的人,兩個聊起來簡直沒完沒了。

三木兄領了幾個保鏢,把禮物暫時放在了沈祖母這裏,安安和春和妹妹在分配禮物,好在都是些貴金屬和名貴藥材,這些東西體積都不大。

三木兄在邊兒上幫忙,心意這種東西,也不是貴重就能體現的,總要花點兒心思。

“他真的學心理學的嗎?”安安問三木兄,“那種看人表情就知道別人心裏想什麽的?”

三木兄頓時笑了,“太太你真好騙!而且,你對心理學有什麽誤解啊?哈哈哈!”

安安感覺自己內心中了一箭,默默蹲一邊兒去百度去了。

百度百科上把他三十年生涯的各項事事無巨細地列出來了,唯獨沒有學心理學這件事。

騙子!

“總裁只學過工商管理,拿了mba證書,其他的,反正我是沒聽說,很顯然,他在逗你開心呢太太。”三木兄在旁邊煽風點火。

倒是沈春和剛剛問了秦森來龍去脈,笑說:“安安姐,姐夫是怕你太緊張了才故意騙你的吧!”

不知道過了多久,反正太陽都快下山了,景博軒和沈祖母才講完話,兩個人達成了不知道什麽秘密的約定,反正看起來還是挺愉快的,祖母派了春和去送禮物,讓安安和景博軒去休息,沈祖母說要收拾一家房子出來給安安和景博軒住,安安剛想提醒景博軒,千萬別說去住酒店,祖母會不開心的,會覺得自己見外,可下一秒就聽見他說:“祖母,我和安安今晚想住她那裏,她長大的地方,我總想去看一看,祖母別見怪。”

沈祖母像是明白了什麽,哈哈大笑,“行行,你們年輕人啊……我理解,理解,就是那邊好久沒人住了,待會兒我讓人抱兩床被子過去。”

安安卻瞬間炸毛了,“不行不行!”

一直乖乖聽話,很少持反對意見的安安同學連說了兩個不行,幾個人一同扭頭看她,她臉騰地紅了,無力地解釋,“太久沒人住了,房子很臟的……”

景博軒笑著揉她腦袋,“沒事,打掃一下就行,我們要住好幾天呢!”

沈祖母也說:“放心,房子也不大,收拾起來很快的,我叫人去幫你們。”

春和妹妹主動請纓,“我可以,送完禮品我就過去。”

安安一把抱住了自己腦袋,無比焦慮。

在去自己從小到大長大生活的那個房子的路上,她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掙紮,“我沒帶鑰匙。”

“那就把鎖撬了,換個新的。”

“我忽然想起房子漏雨。”

景博軒扭頭看著三木兄,對方立馬意會,“我去找人維修。”

好吧,最後的掙紮也沒有效果,最後安安徹底放棄掙紮,捂著臉在一群人的護送下進了院子,和平街27號,爺爺買下來送給安安住的那個房子,翻新過,看起來並不算破,但是院子很久沒人住,石磚縫隙裏都是雜生的草,野蠻地生長著,推開大門進去的時候,安安還想著會不會有蛇啊!

剛這樣想,一個什麽東西就竄了出去,安安一瞬間蹦了起來,掛在景博軒身上,生平最怕這玩意,安安更加不願意了,“我不住了不住了,有蛇!”

景博軒無語地看著自家媳婦兒掛在自己身上的樣子,十分淡定地問她,“請問景太太,你是怎麽把一只貍貓看成蛇的?”

安安:“……”

他剛說完,就聽見一只貓示威似的叫聲,安安默默從他身上爬下來,淡定地往前走,然而內心像被狂風吹過的大草原,無比的淩亂。

“就……看起來還挺像的嘛!”

安安就差呵呵呵幹笑了。

房子不大,仿古建築,一進一出,整條街都是明清流傳下來的,一家將軍府邸和莊爺爺的大宅院是開放性的旅游景點,不收門票,其餘的房子都多多少少受過破壞,後來才逐漸做保護性修覆,當時設計的是一個古代建築方面的專家,為了更好的保護古建築,他提倡使用性傳承,把古建築和現代技術結合在一起,所以即便是仿古建築,使用上還是現代化的,還算方便。

景博軒進去臥室的時候,終於知道安安為什麽不想讓他過來住了,臥室分出來一半做畫室,畫架上蒙著防塵布,揭開的時候,他看見了自己的畫像。

收起來的卷軸裏,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畫像。

景總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,“老婆,說吧,你覬覦我多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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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安的臉此時已經紅到耳朵根去了,是透粉色的,整張小臉看起來粉粉嫩嫩的,聽見他的調侃,一把捂住了臉,然後在沒組織好語言的時候,決定先不理會他,默默去收拾屋子了。

景博軒越發心情好,靠在紅木的桌子上,一個個拆開看,仿佛打開了新世界。

他一邊看一邊給出評價。

“腕表是潛航者,嗯……四年前買的,只戴過兩個月,後來又換了一塊。”景博軒慢悠悠地說,然後側頭去看了一眼害羞得滿臉通紅,裝模作樣收拾屋子的景太太,“四年前你還在讀研究生,跟著導師做藥物成分研究。”

安安點點頭,“啊,是,那一年你生病住院,我去看你,出來的時候還被媒體堵著問話。”一群長槍短炮圍著她的時候,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後來還是有保安過來護送她出去的。

“聽說嚇得都哭了。”景博軒記得,她來探病,卻沒進門,送了平安符,聽手下的人說是這種東西是西山寺裏求來的,要吃齋沐浴,爬365級的臺階徒步去求方顯真誠,她那樣實誠的傻孩子,鐵定是不摻任何水分地去做。

她剛剛考上研究生,那一年他生病,住在醫院裏,安安去探望過一次,探病的人很多,病房裏被鮮花水果填滿,多到醫院走廊裏擺的都是花籃,保鏢們立在門口,戴著墨鏡都能讓人感受到眉眼裏的警惕。

安安遞上自己的禮物,沒有進去,即便進去她也不說不出什麽話來,未免太過尷尬。“那些記者可兇了,一個個氣憤的很,問我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懂,我一直往後退,他們就一直往前沖,有人把話筒杵到我眼角,能不流淚嗎?”

自然,要不然後來他也不會那麽氣憤,在場媒體全部收到了警告,幾個爆粗的和動手的,景博軒一個個全寄了律師函過去。

他揉了揉她腦袋,“放心,都替你報仇了。”

他重新打開一張,“背景是幻影傳媒,那時候公司地址還不在cbd,所以至少是六年前的。”景博軒若有所思地低頭想了會兒,“那時候你在讀大二,我們剛剛認識,元旦的時候我收到你送來的禮物,一副畫作。”景博軒輕輕地敲了下畫面上幻影舊樓的畫面,“就是這個角度。”這張和那張幾乎是一樣的,只是正門處多了幾個人像,為首的景博軒微微側頭,身後跟著七八個人,他正在跟身後的人不知道說著什麽,眉眼飛揚,帶著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。

那一年,景博軒才堪堪二十四歲。

雖有同齡人少見的沈穩,卻畢竟年輕,偶爾也會有控不住情緒的時候。

畫上的他看起來很開心,他想起來,“那天公司正式上市。”

他清楚地記得。

安安幾乎一下子想起了那一天,十六歲的她比現在更加怯懦和畏縮,站在大樓下徘徊了足足兩個小時,手裏抱著裝畫框的木盒,那副畫她畫了有很久,用工筆畫的手法畫建築,她本來想給他的是帶人物的這一張,可是出於微妙的心理,最後又換了。

一張平凡的畫作,安安幾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送出去,但是她很感激他,人生中難得收到萍水相逢的好意,爺爺一直教導她知恩圖報,盡管她能做的不多,但至少不能無動於衷。

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,她終於踏進了公司,本來想親手交給他,可畢竟對方身份所在,想必也是忙得很,不敢去打擾,鄭重地交給了前臺。

景博軒的記憶力驚人的好,他還記得很多細節,“那天我的副總路過,正好把禮物帶上來給我,我們正要開會,他隨手把東西交給了他的助理。”

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,兀自笑了起來,“我的副總是個模樣還算周正的中年男人,妻子癌癥早亡後卻一直沒有再娶,平日裏嚴謹認真地不解風情,那天帶著一個粉色卡通信封和綁著蝴蝶結的木盒進來的時候,驚得大家下巴殼子要掉下來。會議解散的時候,一群人圍上去審問他是不是鐵樹要開花。”

然後副總在眾人的圍攻下無可奈何地大叫了聲,“小老板,有人在前臺留了東西,我幫你帶你上來了。”

那個時候他還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,盡管經營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,可大家卻並不太能完全信任他,公司的高層喜歡叫他“小老板”,帶點兒無惡意的玩笑意味。

“然後我帶著那個讓無數人遐想的禮物回了辦公室,拆開看的時候,我想:這姑娘字倒是不錯。字如人,筆鋒軟,很幹凈。”之後多年,幾乎每逢過年過節都會收到她的禮物,大大小小,都是些肯**思又不顯得失禮的小玩意兒,附帶著手寫的信。

她似乎很愛寫信,那個時候通訊和信息就已經很發達了,寫信這種東西似乎顯得落伍的很。

但他倒是挺喜歡讀她的信的,一來視覺享受,二來文字舒服。

都是很平淡的內容,一些祝福的話和一些趣事分享,娓娓道來,如她的性子,溫吞,沒有攻擊性,不帶任何偏頗,清泉過心,涓涓細流中,是一脈清涼的感受。

“學校賣的信封都是那個顏色,我也沒得選。”安安紅著臉解釋,“粉粉的,多好看。”

景博軒挑眉笑,“嗯,挺好看的。只不過我一大老爺們兒拿個粉色的信封,不知道的都當我藏著個女朋友……那時候公司還不穩定,業績忽上忽下,成敗各半,敗的那一半,你都是那禍亂朝綱的妲己小妖精。”她捏了捏她的手,小而軟,微涼,觸久生溫,握在手心裏像綿軟的羊脂玉,不忍釋手。

安安:“……”關她什麽事!

其實是有些誇張,不過當時的確是有人這麽說過,那時他還年輕,作為企業的領導人,對大家來說,能否掌舵還有待觀望,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有人猜疑和猶豫,後來他不得已鐵腕執政,站在制高點上去揮舞大旗,那是他最累的時候,淺眠,易驚醒,如臨大敵。

所有的沈穩和不動聲色都是一點點磨出來的。

他也並非像無數媒體描述的那樣——天生的企業家!

所有的天生都要後天無數的淬煉。

不過幸好,一切都過去了,他所有珍視的,想要保護的,都有了最好的歸宿,這樣看來,上天待他還算不薄。

“其實他們沒說錯,只不過說早了,那時你才十六歲,我還沒那麽禽獸,對一個未成年小姑娘下手。”他用手掌比了比胸口的位置,“你那時就到我這裏。”

“哪有那麽矮!”安安不服氣,跳過去揍他。

景博軒張開懷抱,把她圈進懷裏,下巴擱在她腦袋上,“嗯,現在也不高,小矮子。”

他的懷抱是暖的,在微涼的秋日裏,讓人覺得舒服,安安不由抱得緊了些,覺得命運真是件奇妙的東西。

安安趴在他懷裏,終於組織好了語言,“對的,景先生,我覬覦你好久了,有句話叫做——念念不忘,必有回響!你看,這不是就有回響了嗎?”

景博軒瞇著眼笑,大手捧著她的小臉揉了揉,看她那張嫩白的臉被他揉得變形,看她如嬰兒般漆黑透亮的雙眼,看她炸毛瞪他的樣子,笑意慢慢加深,一直浸到眼角眉梢去。

“傻孩子!”他彎著腰,拿自己的額頭去碰她的額頭,“我聽見了,聽見你在叫我,所以我來尋你!”

“你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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